卫建民:芭蕾舞剧《百合花》猜想
更新时间:2025-06-05 15:14 浏览量:1
专栏:居室求学(七十一)
从《文汇报》看到茹志鹃代表作《百合花》要改编成芭蕾舞剧的消息,我又重读了一遍小说原作,脑子里对尚未看到的芭蕾舞做无尽的猜想:小说的前半部分,19岁的通讯员和年轻的女战士——“我”拉开距离走在路上,通讯员的憨厚、纯朴、羞涩和“我”的心理变化,是能用形体的线条欢快地抒写的。通讯员去小媳妇家借被子,新婚的少妇和严守纪律、性格拘谨的小战士相遇,也有翩翩起舞的空间。但是,当小说蓄积的情感洪水溃坝时,新婚的少妇撕心裂肺地喊出“是我的——”那句关键性的话,主演者的形体该如何表现呢?我还要说,当作品里的小媳妇亲见年轻的通讯员已经牺牲,仍旧一针一线地缝补战士在慌乱间撕破的衣服,并且把自己唯一的嫁妆——印有百合花的新棉被作为牺牲者的装殓,喊出“是我的”时,热泪忽地涌积在我的眼眶。
小说《百合花》发表于1958年3月号的《延河》月刊。按茹志鹃的回忆,她的这篇作品曾被几家杂志退稿,编辑的审稿意见大都是“调子比较低沉,不能鼓舞人们前进”。在全国上下头脑发热的1958年,文学编辑给出这样的审读意见,其实也不奇怪。好在,西北的文学编辑独具慧眼,在热火朝天的大跃进时代推出一篇艺术精品,并很快得到文坛巨匠茅盾的赞赏。《百合花》发表时,茹志鹃才30出头,属于青年作家,创作刚刚起步。还有一个特殊的因素,她的丈夫刚刚受到错误的处分;也就是《百合花》发表的当月,她带着幼女去南京,使受到无情打击的丈夫身边有个亲人安抚。当一个人的家庭突然遭受打击,个人的创作又不顺利的年月,一篇费了许多周折方才发表的作品得到了前辈的肯定,真像在生活的激流中有人扔过一个救生圈,让她在绝望中抓住了生的希望。所以,20多年后,茹志鹃在悼念茅盾的文章中满怀感激地写道:“先生,您的力量支持了我的一家,一串人哪!”对当年的茹志鹃一家来说,拯救他们的是“否定-肯定”的辩证法。
《百合花》原作只有6000多字,但茅盾的评论就有2000多字。在《谈最近的短篇小说》一文里,文坛前辈点评他读到的新人新作,重点评析的,就是《百合花》。这篇让茹志鹃终生难忘的评论,最初发表在1958年6月号的《人民文学》,后收入1959年作家出版社的《鼓吹集》。作家出版社将茅盾评论过的几篇作品辑为一集时,书名为“百合花”,又附录《谈最近的短篇小说》。同一年,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茹志鹃作品集《高高的白杨树》,又收入《百合花》。茅盾说:“《百合花》可以说在结构上最细致严密,同时也是最富于节奏感的。它的人物描写,也有特点;人物的形象是由淡而浓,好比一个人迎面而来,愈近愈看得清,最后,不但让我们看清了外形,也看到了他的内心。”在这句提纲挈领的引言后面,茅盾展开对作品的分析,重点是分析小说的艺术特色,特别指出:“作者善于用前后呼应的手法布置作品的细节描写,其效果是通篇一气贯穿,首尾灵活。”我在猜想芭蕾舞剧《百合花》的舞台效果时,读到“节奏感”“由淡而浓”“前后呼应”的鉴赏句,感到文字艺术也可供舞蹈艺术参考。舞蹈是人类原始的语言。如果芭蕾舞剧《百合花》改编演出成功,在以元语言叙事、形体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方面,它还应该超过小说。
还有,芭蕾舞剧《百合花》的音乐,应该是青春、生命、鲜花、战争、牺牲、奉献的复合调吧?我们已经有了《白毛女》《红色娘子军》等经典,这两部的音乐也是经典。经典文学《百合花》被改编成芭蕾舞剧后,它的音乐会不会成为第三部经典?从《文汇报》的消息看,剧组的主创人员曾赴江苏海安,在故事发生地体验生活;踏着先烈的足迹,倾听80年前的土地和人民的声音,认识战争年代的军民鱼水情。我期望,这部芭蕾舞剧的音乐不该是伴舞或背景音乐,而是乐与舞的水乳交融。当有一天我们用耳朵听到这部音乐时,立即就知道,哦,《百合花》。
>>作者简介:
卫建民: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编审,著有散文随笔集《寻找丹枫阁》《陈谷集》等。